信息不等于学问和功夫
日月星辰 启功
“早在1973年,我便第一次跟着父亲和弟弟一同前往位于小乘巷里的启功先生家拜访,从此我们便建立起了很密切的关系。 ”北京画院院长王明明回忆,上世纪70年代中期,他们全家做了饺子、热了牛奶去启功先生家,向他请教书法。“那时候他比较清闲,总给我们讲述许多关于学习书法的要领。改革开放后,启功先生逐渐忙起来,我和父亲去的时间也就少了。我们很少去打扰他,但在情感上总是充满了敬仰与心疼。 ”
这种敬仰,绵延40余载,亦鲜明地展现在由全国政协书画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国书协、北京师范大学、北京书协、荣宝斋、北京画院、北京市西城区文委主办的“逸笔遗珍——启功艺术回顾展”上。这个从6月30日启功先生逝世十周年纪念日延续至7月13日的展览,向公众展示了启功先生生前创作的自书诗、临帖作品和绘画80余件,是对启功先生诸多成就进行的一次形象化的梳理。
功夫不是盲目的时间加数量
穿过主办方为彰显启功先生文雅气质、深厚学养、营造意蕴悠然的观展氛围而特别设计定做的珠帘,在光影变化的场景中,观众除了能欣赏到启功的自书诗和早年的重要绘画作品,更能惊艳于他的临帖之作。临帖是中国人学习书法的必经之路,启功先生作为书法大家,如何临帖,恐怕公众难得一见,也更有悬念。此次展出的《临廉颇蔺相如列传》 《临黄州寒食帖》 《临黄庭内景经》《临陆机平复帖》 《临智永千字文》 《临唐颜真卿书争座位帖》 《临唐人写经》等启功临帖佳作,可谓诸体皆具,而又不失个人风度。
“启功先生遍临法帖,在继承传统路向上功力深厚。 ”中国书协副主席苏士澍说。启功先生生前助手侯刚介绍,启功先生曾刻苦临习了大量碑帖,尤以临习赵孟頫、董其昌、欧阳询、柳公权、智永等最勤,积淀了深厚的传统功力,并结合自己的审美情趣,独树一帜,终成大家。在展览中, 77岁的启功先生临颜真卿《书山竹堂连句》 ,将原帖损失之笔画补全临写, 80岁时临宋苏轼《祷雨帖》 , 84岁时临清梁同书“寿”字——临习历代经典碑帖,成为启功先生创作的日课。启功先生尝言:有人误解“功夫”二字,以为时间久、数量多即叫“功夫” 。事实上“功夫”是准确的累积,熟练了,下笔即准确,便是功夫的成效。譬如用枪打靶,每天盲目地放百粒子弹,不如静心用手眼俱准地打一枪,如能每次射二中一,已经不错了。所以说,功夫不是盲目的时间加数量,而是准确的重复以达到熟练。
虽是临帖,但展览并未成为历代佳作的流变临摹展。“他临过很多碑帖,但并未完全照搬原帖,而是在领悟中自得其法。他的艺术风格不仅建立在纯熟、高超的技巧之上,而且建立在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之上,渊博的学识与融会贯通的能力使他成为20世纪少有的能与古人比肩的书法家。 ”王明明认为,在临帖方面,启功先生所具备的功力说明他下了常人下不了的功夫。
临智永千字文 启功
临,也是写出自己胸中之意的创作
“他的字笔画很细,但还能撑得住,从中可以看到他对结构的严格要求。 ”王明明说,启功先生对撇、捺没有特别多的要求,但字的整体结构是他关注的核心,“我们当年向他学习,也是主要吸收他在书法结构上的学养,这个真的受用一辈子。 ”
赵孟頫尝言:“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也须用功。 ”启功先生则通过几十年的实践认为:“从书法艺术上讲,用笔与结字是辩证的关系。但从学习书法的深浅阶段讲,则应以结字为上。 ”这与赵孟頫所说的恰恰相反。“启功先生经过多年的探索,发现练字的九宫格、米字格并不准确,字的中心处并不是在格的中心点,而是在距离中心不远的四角处。他总结出一些练字的规律,比如各笔之间先紧后松,没有真正的横平竖直,字的整体外形也是先小后大、先窄后宽等。 ”侯刚说。
越到晚年,启功先生对结字的理解越为透彻。“临学范本,不是为了和它完全一样,不是要写成自己手边帖上字的复印本,而是以范本为谱子,熟练自己手下的技巧。 ”启功先生曾说。此次展览临帖部分作品,主要聚焦于其晚年之作,启功本人的风格亦更为明显。“临与摹是不同的,启功先生的临也是写出自己胸中之意的创作,亦是吸收古人又练习自己的一种方式。 ”王明明这样看待启功临帖之作中饱含个人面貌的“特色” 。通过这些临帖,我们可以管窥到启功的学书之路,同时,也可以为众多当代学习书法的人提供很好的参考,即要成为一代书家所应具备的艺术修为和基本功力。
“其诗能意到即就,平淡兴会,殊饶情趣;其书尚魏晋气骨,豪芒清劲,拔戟一家;其画苍润萧疏,静穆恬淡,法臻古意,皆驰情遂志而已。 ”这是中国书协顾问林岫眼中的启功先生。
“中国艺术需要一生之功,启功先生的创作,他对字形结构的掌握和他对书法的态度,深刻说明了一点——信息不等于学问和功夫。如果我们像启功先生一样,老实画画,认真写字,或许可以给历史留下一点印记。 ”王明明说。